《寬闊的蔚藍》鑒賞

作者： 趙福生

彭燕郊

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

秋天又回來了。陰濕的雨季已過去，讓我們底煩擾的日子，也過去了吧。

到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底下去吧!

原野寧靜地，無言地伸展著，一直到那群山所包圍的邊極上。是多么肅穆呵!土地是紅色的，樹是靛綠，山是黛青，一絲云也沒有，仰望過去，盡都是那么寬闊的，寬闊的，蔚藍的天空。

走盡了最后一條冷落的，破敗的臟污的泥街，我就到原野里來了。把那些在都市里身受到的一切屈辱和侮害，都變作記憶吧。現在，我又回到原野里來了。

象這原野的崗丘，松林，山峰一樣，我是寧靜的。悄悄地，輕輕地走著……不要出聲呵，想想吧：現在是秋天了，在秋天，愿我們有一段新的，美好的日子吧。

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

當我走到原野里，我便要感到那種不可抗拒的、強烈的誘惑，是怎樣有力地在召喚著我。在這樣清亮的，明麗的天空下，人還有什么不可以滿足的呢!呵，能夠遠遠地離開那喧騰著利欲與酒色的都市，離開那些低壓的屋檐，狹小的巷道，擁擠著叱斥和喝罵的街，進行著欺騙和謀殺的街，魔鬼們的樂園的街，到這些寧靜的，端莊地微笑著的，山，丘，樹，和谷物之間來，有多么好呵!

讓我的煩憂的日子，早速地過去吧。不要去為那些苦惱人的惡事著急，不要記起那些陰險的奸人們底藏刀的笑，和包著糖衣的毒藥吧!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日子雖然是暗淡的，愿我底心，也永遠能夠保有象天空這樣永恒的，純真的青色!

讓我去吧，讓我向成長得壯實了的樹們，向發香的、發亮的谷粒們，向在水塘邊偃臥的牛群，和游泳著的鴨鵝，和唱兒歌的村童們敬禮吧!讓我也享有一些喜悅!雖然我自己沒有收獲，但，誰能不感到喜悅呢!在這里，人們創造了怎樣莊嚴的，肅穆的樂曲了呵，那高奏著人生底崇高的意義的!

不要去回望那些：讓無恥者繼續他們的無恥的行徑吧!讓所有該滅亡的都盡情跳他們底最后一次的舞踴吧!不要記起他們底忘形的姿態——凡是屬于丑惡，就都不要想起他!他們是不會為懺悔禁欲的，而我們，人類之中的善良者，又為什么要遷就他呢。

不要記起他們，看我們的原野，有多么肅穆呵，看我們底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

現今原野是浸沈到更冷峻的，更嚴明的靜默里了——所有的小丘，樹棵，峰巒，草葉和谷實，所看的一切的全靈魂，都進入到一種隆重的儀式里了。讓我們的痛苦的靈魂，也在這樣美好的，有奇異的力量的日子里，受一次洗禮吧!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

當我行走在原野上，我底心——這為煩擾的城市的人為生活所顛簸的可憐的肉中的肉，我底靈魂的軀殼，已不復跳得那樣焦急了。他已漸漸地歸于平靜，而且是，漸漸地變得很可愛地，很可愛地明朗起來了。

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連禽鳥們也都不飛翔了，連云朵也都不飄動了。她們都停息著，在靜靜的天空和靜靜的大地之間，他們在進行著最虔敬的祈禱……

全體都進入到那更冷峻的，更嚴明的祈禱里了，向著那圣潔的意向，向著她歡呼——要隨著她呵：

那樣寬闊!

那樣蔚藍!

彭燕郊是七月派詩人，《寬闊的蔚藍》充分體現了七月詩派的真摯、深沉的詩風，盡管它以散文的形態出現。

作品抒發了作者對生活的熱烈向往，對人生的不懈追求的情感。“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象晨鐘般撞擊讀者的心靈，產生強烈的共鳴，震撼出一種奮飛的力量。這是一曲生活的頌歌，也是一篇人生的禮贊。它歌頌的是真正的充實的生活，贊美的是崇高的有意義的人生。

作者的這一情感，首先通過都市與原野的對比來傾訴。能夠遠遠地離開那喧騰著利欲與酒色的都市，離開那些低壓的屋檐，狹小的巷道，擁擠著叱斥和喝罵的街，進行著欺騙和謀殺的街，魔鬼們的樂園的街，這難道不是一次人生的解脫，生活的蛻變嗎?而原野平靜地，無言地伸展著，一直到那群山所包圍的邊極上，是多么肅穆呵!土地是紅色的，樹是靛綠，山是黛青，一絲云也沒有，仰望過去，盡都是那么寬闊的，寬闊的，蔚藍的天空。還有什么比生活在這里更有意義的人生呢!都市的污濁象征了社會的腐朽和骯臟，原野的清新就好比人民的懷抱，在這里你將能得到最好的安慰和休憩。

但是，作者的情感并沒有停留在這一對比的層次上，而是更深入一步地切入到時代的底里。原野是誘人的，芳香的，但是，今天在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它更表現出一種時代的特征。現今原野是浸沉到更冷峻的，更嚴明的靜默里了——所有的小丘，樹棵，峰巒，草葉和谷實，所看的一切的全靈魂，都進入到一種隆重的儀式里了。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心靈，都將在這美好而有奇異力量的日子里，經受一次時代的洗禮。我們的生活將更加輝煌，我們的人生將更加璀璨，我們的民族將更加的不可戰勝!

這一深沉的真摯的情緒在作品中隨著“看那寬闊的，蔚藍的天空吧”，這一主旋律的反復出現而逐漸加強、加濃、加深，以至于成為讀者心靈中的共鳴和精神上的導引。開頭突兀出現，給人以強烈的震動，文中不斷出現達七次之多，有的起承接，有的為分割，有的加強語感，有的激化情緒，總之，靈活多變，不拘一格，甚至最后，變為不可抗拒的時代最強音：“那樣寬闊!那樣蔚藍!”這一聲響久久地回蕩在讀者的心頭。

全篇語言的明麗、清沏，情緒的真誠、充沛，結構的自由、豁達，把作者的深情極其有層次地表達出來，起伏有致，一唱三嘆，令人不能不為之動容，為之心震。這就是藝術的力量，也是作者對散文詩創作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