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楚·反《金人銘》》原文注釋與譯文
《孫楚·反《金人銘》》原文注釋與譯文
晉太廟左階之前②，有石人焉，大張其口，而書其胸曰：“我古之多言人也。”無少言，無少事。少言少事，則后生何述焉。我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③，賾無深而不探④，理無奧而不鉤⑤。故言滿天下，而無口尤⑥。夫唯言立，乃可長(zhǎng)久。胡為塊然⑦，生緘其口⑧。自拘廣庭，終身叉手。凡夫貪財(cái)，烈士殉名⑨。盜跖為濁⑩，夷、柳為清(11)。鮑肆為臭(12)，蘭圃為馨(13)。莫貴澄清，莫賤滓穢。二者言異，歸于一會(huì)。(14)。堯懸諫鼓(15)，舜立謗木(16)。聽采風(fēng)謠，惟日不足。道潤(rùn)群生(17)，化隆比屋(18)。末葉陵遲(19)，禮教彌衰。承旨則順，忤意則違。時(shí)好細(xì)腰，宮中皆饑(20)。時(shí)悅廣額，下作細(xì)眉。逆龍之鱗，必陷斯機(jī)。括囊無咎(21)，乃免誅夷(22)。顛覆厥德(23)，可為傷悲。斯可用戒，無妄之時(shí)(24)。假說周廟(25)，于言為蚩(26)。是以君子，追而正之。
【注釋】
①反《金人銘》，是與《金人銘》唱反調(diào)。《金人銘》本書已選，請(qǐng)參看。
②太廟：帝王的祖廟。
③《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傳說中我國最古的書籍。《左傳·昭公十二年》：“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杜預(yù)注：“皆古書名。”孔穎達(dá)疏：“孔安國《尚書序》云：伏羲、神農(nóng)、黃帝之書謂之三墳，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八索》乃八卦之說，《九丘》為九州之志。”
④頤(ze)：幽深玄妙。
⑤奧：深?yuàn)W。鉤：探取。
⑥尤：過失。
⑦塊然：孤獨(dú)的樣子。
⑧緘：閉。
⑨烈士：剛烈之士，亦指有志建立功業(yè)的人。殉名：舍身以求名。《史記·伯夷列傳》：“賈子曰：貪夫徇財(cái)，烈士徇名。”徇，通“殉”。
⑩盜跖(zhi)：春秋戰(zhàn)國之際人，名跖，一作蹠，奴隸起義的領(lǐng)袖，舊時(shí)被誣稱為盜跖。《莊子·盜跖》說他率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
(11)夷：伯夷，商末孤竹君長(zhǎng)子。起初，孤竹君以次子叔齊為繼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齊讓位于他，不受。后兩人聞周文王善養(yǎng)老而入周。武王伐紂，他與叔齊勸諫。武王滅商后，他們隱居首陽山，不食周粟而死。柳：柳下惠，即展禽，春秋時(shí)魯國大夫。展氏，名獲，字禽。食邑在柳下，謚惠。任士師(掌刑獄的官)。魯僖公二十六年(公元前634年)，齊攻魯，他派人到齊勸說退兵。以善于講究貴族禮節(jié)著稱。
(12)鮑肆：賣鮑魚的市場(chǎng)。鮑魚，咸魚。《孔子家語·六本》：“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13)蘭圃：種蘭花的園田。馨(xin)：香。
(14)會(huì)：聚集，聚會(huì)。
(15)諫鼓：相傳堯時(shí)曾設(shè)鼓于庭，使民擊之以進(jìn)諫。《淮南子·主術(shù)訓(xùn)》：“堯置敢諫之鼓。”
(16)謗木：即“誹謗木”，也叫“華表木”。相傳舜時(shí)于交通要道豎立木牌，讓人在上面寫諫言。《淮南子·主術(shù)訓(xùn)》：“舜立誹謗之木。”
(17)群生：百姓。
(18)化：教化。隆：深厚，程度深。比屋：一間房屋連著一個(gè)房屋。指一家挨著一家。
(19)陵遲：衰頹。
(20)《韓非子·二柄》：“楚靈王好細(xì)腰，而國中多餓人。”
(21)括囊無咎：括囊：封閉口袋，比喻慎密，不輕易說話。無咎：沒有過失。《易·坤》：“六四，括囊，無咎無譽(yù)。”
(22)誅夷：殺戮。
(23)顛覆：顛倒。厥：其。《詩·大雅·抑》：“顛覆厥德，荒湛于酒。”
(24)無妄：不能預(yù)期的，出其不意的。
(25)《孔子家語·觀周》：“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廟。廟堂右階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
(26)蚩(chi)：癡。
【譯文】
晉國太廟左邊臺(tái)階的前面，有一個(gè)石雕的人，張著很大的口，而在它胸前寫道：“我古之多言人也。”不要少說話，不要少干事。少說話，少干事，那么，后生記述什么呢?我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它們對(duì)幽深玄妙的事物，沒有什么深處而不進(jìn)行探索的。對(duì)道理也沒有深?yuàn)W之處而不探取的。所以，言論傳遍天下，而沒有口上的過失。只有言論能站住腳，才可長(zhǎng)久。為什么孤孤獨(dú)獨(dú)的，活著而封上自己的口?自己拘束于大庭廣眾之中，一輩子叉著雙手?凡人貪財(cái)，剛烈之士為名而死。盜跖是污濁的，伯夷、柳下惠是清白的。賣鮑魚的市場(chǎng)是臭的，種蘭花的園圃是芳香的。不要尊重澄清的，也不要輕賤污穢的。兩者言論雖然不同，最終匯集在一起都要傾聽。堯懸掛諫鼓，舜設(shè)立謗木。聽取采集民謠，每天都感到不夠。他們的治國之道潤(rùn)澤了百姓，他們的教化深厚地感化著百姓的家庭。末世衰頹，禮教更衰頹。符合皇帝的旨意就順利，與皇帝的旨意矛盾就不順利。當(dāng)時(shí)國王喜歡細(xì)腰，宮中人都挨餓。國王喜歡寬大的面額，下面都把眉毛弄細(xì)。對(duì)皇帝進(jìn)行諫諍，必定陷入危機(jī)。閉上嘴不說話，才沒有過失。只有這樣，才免去被殺。顛倒了堯舜的品德，可以為之傷悲。這一點(diǎn)可作為鑒戒，以免去出乎意料的禍難。借托周廟的名義，搞了個(gè)《金人銘》，這種言論可以說是白癡。因此君子才追述這件事，并來糾正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