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貓》東方文學名著鑒賞
【作家簡介】作者夏目漱石(1867—1916)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的著名作家，日本近代文學的杰出代表。
他本名夏目金之助，1867年生于江戶(即東京)，1893年畢業(yè)于東京大學，1900年赴英國留學。1903年回國后，一度在東京大學執(zhí)教，同時利用工作余暇從事創(chuàng)作活動。他出版的第一部作品是長篇諷刺小說《我是貓》(1905—1906)。由于這部小說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漱石很受鼓舞，于是文興大發(fā)，便接連不斷地寫起小說來了。隨之問世的是中篇小說《哥兒》(1906)和《旅宿》(1906)以及一系列短篇小說。他這時的創(chuàng)作具有兩種不同傾向：在一方面，他看到社會充滿黑暗，決然拿起筆來加以撻伐，《我是貓》和《哥兒》是其碩果；但在另一方面，《旅宿》又顯示出逃避斗爭的傾向。
1907年，他辭掉教學工作，加入朝日新聞社，踏上了專業(yè)作家的道路。其后，他連續(xù)發(fā)表了三部長篇小說——《三四郎》(1908)、《從此以后》(1909)和《門》(1910)。這三部作品主人公不同，故事也不連貫，各自獨立成篇；可是相互之間具有一定內在聯(lián)系。它們都是寫青年男女愛情故事的。從反映社會生活的角度來說，《三四郎》和《從此以后》的畫面比較廣闊，《門》的畫面則要狹小得多；但若以人物刻畫來說，《門》卻比《三四郎》和《從此以后》更注重細致的性格描寫。
1910年是他思想和創(chuàng)作的轉折點。造成這個轉折的客觀原因是“大逆事件”，即日本當局鎮(zhèn)壓革命者的事件；主觀原因是他生了一場大病。如果說他以前的創(chuàng)作主要是與外界社會的丑惡作斗爭，那么他此后的創(chuàng)作則轉向與人們內心的丑惡作斗爭了。大病之后，他又發(fā)表了三部在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兩方面都有密切關聯(lián)的長篇小說——《過了春分時節(jié)》(1912)、《行人》(1913)和《心》(1914)。這些作品的主人公都是孤獨而痛苦的，他們孤獨而痛苦的原因都是由于在愛情上遭到挫折和失敗，而他們遭到挫折和失敗的原因又都是由于嫉妒心理和利己主義。此外，他晚年還寫了另外兩部長篇小說《路邊草》(1915)和《明暗》(1916)。
夏目漱石的一生是短促的，只有49個春秋；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尤其短促，只有12個年頭。但在這短短12年間，他不顧病魔纏身，發(fā)憤創(chuàng)作，先后寫下了11部長篇小說、四篇中篇小說、七篇短篇小說、兩部文學理論專著，此外還有大量的詩歌、評論、小品文、講演稿、書信、日記等。
《我是貓》胡雪、由其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出版。
【內容提要】全書共分11章，現(xiàn)在分章介紹如下：
第1章 “我是貓，名字還沒有。”——小說開頭這樣寫道。這只貓的主人(名叫苦沙彌)是個教師。他平日假裝用功，其實在睡懶覺；害著胃病，可是飯量不小。他沒有什么本事，但卻什么都愛搞一手，或寫俳句，或作新詩，或寫英文，或拉弓，或唱歌，或拉小提琴，甚至還學起水彩畫，畫起寫生來，結果被一個美學家(名叫迷亭)作弄了一頓。這只貓有個朋友，名叫老黑，是鄰居車夫家的貓。它長得又肥又大，喜歡吹牛；可是過了不久就變成跛子，精神頹喪，身體也垮了。
第2章 新年過后，主人家里間或有客人來訪問。第一個是水島寒月，他是主人過去的學生，現(xiàn)在混得比主人還出色。次日，越智東風來訪，他是寒月的朋友。他首先談起迷亭請他吃飯的故事：迷亭把他帶到西餐館，點名要吃薯鈴馬肉牛(即牛肉馬鈴薯)，鬧得堂倌哭笑不得，只好以各種借口勉強應付他。三四天后，迷亭、寒月先后來訪。迷亭講了上吊的故事：有一天他走到吊頸松下時，突然涌起一股上吊之念；但是轉念一想，有人在家等他，這樣上吊對不起人，不如見過面后再來上吊；然而當他從家折回準備上吊時，卻發(fā)現(xiàn)已經有人吊在那里了，所以終于沒有吊成。接著，寒月講了跳河的故事，主人講了看戲的故事。貓對于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便起身到隔壁二弦琴教師家去拜訪三毛姐——一只美麗的雌貓，不料三毛因患感冒死了。
第3章 寒月來訪，在主人家里進行《吊頸的力學》的試講，用力學原理分析吊頸問題。兩三天后，資本家金田的夫人來訪，她的鼻子大得出奇，“象是把靖國神社前面的大石燈籠，移放到不足二丈見方的小庭園中間那樣，雖然是巍然獨尊，但卻總顯得不安定”。“鼻子夫人”走后，迷亭跟主人講起他伯父的事。他伯父是漢學家，一身的迂腐頑固氣，頭上頂著一個發(fā)髻，手里拿著一把鐵扇。為了探聽金田家的情況，貓決定走一趟。它聽見金田家車夫的老婆正和廚子、車夫幾個人合計著如何嚇唬苦沙彌，金田夫婦在策劃給苦沙彌吃點苦頭。貓回到主人家里，發(fā)現(xiàn)主人、迷亭和寒月正在一起議論金田夫人的鼻子。這時，忽然聽見屋外墻根底下幾個人喧鬧的聲音，一個說“驕傲的笨蛋”，另一個喊“快搬到大一點的房子里去住吧”，又一個叫“可憐蟲，再怎么威風也是個假李逵罷啦”，聲音很大。主人大怒，急忙站起來抓了根手杖，飛跑到大街上去。貓也跟著跑出去一看，只見主人在街道正中站著，手杖無用武之地，街上空無一人。
第4章 貓又潛入金田家，發(fā)現(xiàn)金田夫婦正在指使鈴木藤十郎前去苦沙彌家打探情況。貓回主人家后不久，鈴木便來訪問。主人和他討論起當教員好還是當資本家好的問題。鈴木認為，“當教員既清高，又舒服，既有閑工夫，又可愛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主人則說道：我從當學生起就討厭資本家。只要能賺錢，什么也干得出來。用古人的話說，那就是‘商人’嘛!”鈴木只得順水推舟地答道：“剛才我還在一個資本家那里聽來了這樣的話，說是要想賺錢，就得精通三角(日語“角”字與“缺”字同音)，就是要缺義理，缺人情，缺廉恥的意思。”主人隨即罵起金田和金田夫人的鼻子來。
第5章 一天夜里，主人家里被盜。次日，主人以前的學生多多良三平來訪。他對主人夫婦大談當資本家的好處，當教員的壞處。主人的回答卻是：“教員不待說是不高興當?shù)模髻Y本家更是不愿意。”多多良又指責貓沒用處，既不捉老鼠，又不看小偷，應當殺掉煮肉吃。這使貓感到憤憤不平，它想：“前些日子以來，就聽說日本正在和俄羅斯打仗(指日俄戰(zhàn)爭——引者注)。我是一只日本貓，不待說是袒護日本的。假如可能的話，我倒很想組織一個混成貓旅，上前線用爪子抓俄國兵。”
第6章 一天下午，在主人家里又有幾個朋友一起聊天。迷亭談了在屋頂瓦片上煎雞蛋的奇聞，寒月講了長期磨玻璃球的計劃，迷亭講述自己失戀的故事，寒月介紹自己所寫的劇本，東風拿出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稿，最后主人也朗誦了自己近期寫出的一篇短文，大致內容如下：日本人象肺病患者似地咳著嗽，大喊道：大和魂!報販喊道：大和魂!小偷喊道：大和魂!大和魂一躍渡過了海洋，在英國作著大和魂的演說。在德國上演著大和魂的戲劇。東鄉(xiāng)大將有大和魂。魚店的阿銀也有大和魂。騙子、拐子、殺人犯，也都有大和魂!到底大和魂是什么東西呢?回答道，就是大和魂唄。回答完就走過去了，走過了幾丈路之后，可以聽到哼了一聲。大和魂是三角的呢?大和魂是四角的呢?大和魂象字面所示，就是一種魂。唯其是魂，所以永遠是飄飄緲緲的。
第7章 貓最近開始運動了。它的運動大體分為兩類，即舊式運動和新式運動。運動過后，貓又隨主人到澡堂子里看人們洗澡，覺得頗為奇異。
第8章 主人家旁邊有個落云館中學。近來，該校學生常來搗亂，弄得主人不得安寧。他們以棒球為武器，朝主人的院子方向進攻，然后一齊吶喊著過來撿球，聲勢很大。主人十分惱火，便與他們沖突起來，事情經過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小事件——大事件——余波。事后得知，原來這一切都是金田安排好的。這場風波說來不大，但是卻把苦沙彌搞得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應付才好。他對鈴木訴苦，鈴木告訴他道：“反正去和有錢的人對抗是要吃虧的。”他請甘木大夫醫(yī)療，甘木大夫給他催眠，可是絲毫不起作用。他向一位哲學家名叫杉楊獨仙求教，哲學家勸他忍耐，因為“象你這樣窮酸，而且只有一個，要想積極斗爭，才是招致不幸的根苗哩”。
第9章 主人決定聽從杉楊獨仙的意見，打消和學生斗爭的念頭，閉坐書房。迷亭和他的伯父來訪。這位伯父顯得十分古板，是個典型的時代落伍者。隨后，法警帶著小偷來訪，通知主人到警察局領取失竊物品。客人走后，主人走進書房思索起來，似乎若有所悟。
第10章 次日早晨，主人到警察局去領失竊物品。回來時，除領了一些物品外，還買來一個形狀奇特的花瓶。其后，一個名叫古井武右衛(wèi)門的學生來見主人，求主人替他說情，因為他和另外兩個學生給金田的女兒寫了情書，怕事情敗露，被學校開除。古井急得要命，然而主人卻漠不關心，不置可否，只是嚴肅地反復地說“這個嘛”。貓覺得這個場面實在有趣，于是大發(fā)感慨。
第11章 迷亭、獨仙、寒月、東風都坐在主人的客廳里下棋、聊天。寒月首先講了拉小提琴的故事，然后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高談闊論起來，他們譏諷偵探，議論生死。客人們走了之后，主人鉆進了書房，女主人縫綴著便服，孩子們睡著覺，女仆去洗澡了。貓想到萬物都不免一死，心情非常郁悶，便偷喝了兩杯啤酒，掉進水缸里淹死了。
【作品鑒賞】《我是貓》是夏目漱石的處女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最初在雜志上發(fā)表，后來出版單行本。
凡是讀過這部小說的人，無不感到它的筆鋒極為犀利，諷刺極為辛辣。若把它與同時代的作品加以比較，這種感覺便會顯得更加突出。當時日本文壇的視野較為狹小，文學作品的人物一般限于小市民，主題不出男女戀愛和人情糾葛，此外似乎沒的可寫。在這種情況下，《我是貓》采用新穎的形式，內容不僅超出一般的戀愛和人情，而且俯視丑陋的社會，嘲笑其中的污穢，就變成了嶄新的創(chuàng)造，并引起了讀者的狂喜。事實上，這樣的嘲笑和諷刺不僅在當時，而且在整個日本近代文學史上也是不可多得的；有人認為只有后來出現(xiàn)的芥川龍之介的《河童》可以與之媲美，但《河童》是個短篇，并且是受《我是貓》的啟示而產生的。
不過，細心的讀者必然會發(fā)現(xiàn)，這部小說的思想并非從頭至尾一成不變的，而是越來越尖銳，越來越深入。大致說來，其思想演變過程如下：
第1章除了介紹這只貓和它的朋友老黑之外，主要是寫主人公苦沙彌學習畫畫兒的經過。這是一個笑話。它僅僅說明苦沙彌性情愚拙，迷亭好戲弄人，此外沒有直接涉及社會問題，沒有很大社會意義。
第2章除了繼續(xù)介紹這只貓和它的朋友老黑、三毛之外，主要是寫苦沙彌及其友人所講的幾個故事。他們所講的都是為了引人發(fā)笑的笑料，除了自我諷刺或諷刺他人之外，并不含有更加深刻的意義，所以連貓都認為無聊得很。“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挨次聽完了他們三人的談話，既不覺得可笑，也不可悲。只感到人類為了消磨時間，勉強運用唇舌，不可笑的事情也會發(fā)笑，無謂的事情也覺得有趣，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什么能耐。”——這是貓的感想。
如果說小說的第1、2章并未直接觸及社會，并不含有深刻意義的話，那么從第3章起則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作者諷刺和批評的矛頭開始轉向社會，首先指向資本家金田一家。這一章雖然仍有寒月講解吊頸力學，迷亭講述他伯父迂腐氣之類笑話性質的內容，可是更加引人注目的卻是與金田一家有關的部分——如金田夫人訪問苦沙彌家時，小說對她的大鼻子所發(fā)的議論；貓第一次潛入金田家時，聽見金田夫婦暗中策劃整治苦沙彌的陰謀；苦沙彌和朋友談話時，金田派人前來進行的騷擾，等等。字里行間充滿了作者對橫行霸道的資本家的憤怒。
第4章的大部分篇幅也是針對資本家金田的，主要寫鈴木藤十郎奉金田之命前來試探苦沙彌的態(tài)度，企圖軟化苦沙彌，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的故事。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小說通過苦沙彌的嘴表現(xiàn)了對金田之類資本家的厭惡——“我從當學生起就討厭資本家。只要能賺錢，什么也干得出來”；又通過鈴木藤十郎的嘴揭露了金田之類的資本家乃是精通三缺的人，即“缺義理，缺人情，缺廉恥”的人。可見這一章對資本家的批評比上一章更尖銳了，也更深刻了。
第5章繼續(xù)譏諷資本家，同時也順便譏諷日俄戰(zhàn)爭。這兩方面都與多多良三平訪問苦沙彌一事有關系。當多多良三平大談當資本家的好處時，苦沙彌卻答道：“教員不待說是不高興當?shù)模髻Y本家更是不愿意。”可謂愛憎分明，毫不含糊。多多良三平還指責貓沒用處，這使貓頗為憤憤不平，它想：“假如可能的話，我倒很想組織一個混成貓旅，上前線用爪子抓俄國兵。”不難看出其中含有諷刺
味道。
第6章寫苦沙彌和他的朋友們聊天。其中最令人感興趣的是苦沙彌那篇關于“大和魂”的短文。“大和魂”本來是指日本民族固有的精神，當時被統(tǒng)治者作為一種工具，用以欺騙群眾，鼓吹日俄戰(zhàn)爭。“日本人像肺病患者似地咳著嗽，大喊道：‘大和魂!’”——該文開頭寫道。文章指出，雖然人人都喊大和魂，但卻沒有人能說清大和魂到底是什么東西，“唯其是魂，所以永遠是飄飄緲緲的”。這種諷刺可以說是辛辣的，比上一章又前進了一步。
第7章圍繞貓的運動和人的洗澡展開，沒有直接談到社會問題；但接下來的第八章則以揭露金田的陰謀手段為主旨，集中描寫落云館事件。這場風波看來不大，但是卻把苦沙彌搞得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應付才好。這一章的結尾寫道：“鈴木藤十郎先生教導主人服從金錢和大眾。甘木大夫進言用催眠術來鎮(zhèn)定神經。最后的稀客的說法是：努力消極的修養(yǎng)以求心安理得。主人究竟選擇哪一種，當然是主人的自由。不過，哪一種也不選擇，是絕對辦不通的了。”這既是對金田手段之卑劣的批判，也是對苦沙彌性格之軟弱的批評。
第9章首先寫迷亭陪同他的伯父訪問苦沙彌家，法警帶著小偷訪問苦沙彌家等雜事，然后引出苦沙彌對人生和社會的思索如下：自己想向杉楊獨仙學習，可是他的學說是不合常識的，有點瘋狂味道；再看自己身邊的人，像迷亭的伯父、寒月、迷亭、金田老婆、金田本人、落云館學生等等也都有些瘋狂的樣子。如此看來，“說不定社會本來就是一個瘋子的集團。瘋子相聚、相爭、相吵、相斗、相罵、相奪、相鬧；所謂社會，就是這些瘋子的集合體，瘋子們在這個集合體上就像許多細胞在一個生物的身體上一樣，浮沉起伏，起伏浮沉，生生滅滅，滅滅生生”。這些想法是耐人尋味的。它表明苦沙彌通過一系列事件對人生和社會的認識更進了一步——從對個別人物和事件的諷刺和批判，到對整個社會的諷刺和批判。
第10章上承第9章，進而批判社會，從人與人關系的角度批判社會。小說通過貓的嘴寫道：“為了不識不知的人而蹙眉、而流涕、而長嘆息，這些決不是自然的趨勢。我們很難相信人類是那么深情，那么富于側隱之心的。往往只有社交中間，作為生而為人的一種責任，有時流流眼淚，有時表表惋惜罷了。這些都是虛偽的表情。說一句公平話，也是煞費苦心的藝術。虛偽做作得最巧妙的人，被看作是最富于藝術的良心的人，是最受社會尊敬的人。因此，最受社會尊敬的人，事實上就是最靠不住的人。”這些批判可以說是相當尖銳的了。
第11章是全書的最后一章，也是全書的高潮和結束。這一章寫苦沙彌和他的朋友們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他們罵偵探，罵雇用偵探的金田之流，“可說是和熊坂長范同類”(苦沙彌)，“熊坂長范還得算不錯哩。一刀兩斷，就叫長范一命歸陰了。要像前面橫胡同里住著的那個長范，憑著驢打滾的高利貸起家，又貪又狠，窮兇極惡，千刀萬剮，他也不肯咽氣”(迷亭)。他們議論生死，說“死是苦痛的。對神經衰弱的國民來說，活著比死去還要痛苦。所苦惱的倒并不是不愿意死，他們猶疑不定的是究竟怎樣死才算死得最好”，“不過從今天說起，再過一千年以后，人們都必然會實行自殺的。一萬年以后，一談到死，除了自殺再也沒有別的死法了”(苦沙彌)。“到了那個時候，警察要提了棍棒在街道上巡邏，和打野狗一樣撲殺天下的公民了”(迷亭)。這些議論乍看起來似乎過于夸張，其實恰好擊中要害，是對當時社會黑暗現(xiàn)實最尖銳最有力的揭露，表現(xiàn)了他們對這種現(xiàn)實深惡痛絕的感情。正如獨仙所評論的那樣：“要說是詼諧，就是詼諧；要說是預言，也許就是預言哩。”這段描述將小說對于社會問題的揭露和批判推上高潮，使小說的社會意義得到了充分的表現(xiàn)。這一章結尾氣氛是頗為凄涼的：“秋日短，已經漸近黃昏了。拋到火缽里面的紙畑的死骸不計其數(shù)，而火缽卻熄滅了。光景是這一幫人雖然顢頇，也已經索然興盡了……”，“人們的樣子雖然很顢頇，但是一叩他們的內心，就都不知不覺發(fā)出悲哀的聲音來了……”。從這些話可以看出，作者對于前途表示悲觀，對于未來失去希望。這種極端悲哀的結論，一方面表明了他對現(xiàn)實社會恨之如骨，覺得它到處都是黑暗，看不到一點兒光明的地方；另一方面也不能不說是他的思想局限的反映，他既感到自身的無能為力，也看不出任何可以改變現(xiàn)實的力量。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思想是有所發(fā)展有所變化的。就內容而言，從講一般性的笑語，到直接針對社會發(fā)議論；從對個別人物和事件進行諷刺和批判，到對整個社會進行諷刺和批判。就態(tài)度而言，始而比較輕松自如，充滿幽默詼諧；繼之越寫越氣，變?yōu)闄M眉冷對；最后失去希望，終于引出悲觀結局。
那么，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這是因為《我是貓》并非一口氣寫下來的，起初也沒有寫成長篇小說的既定計劃；而是一章接一章地續(xù)寫下來的，其間作者的思想和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據(jù)作者年譜，該書自1904年11月中下旬動筆，至1906年7月17日寫完，前后經過一年半有余。在這期間，無論是日本社會，還是作者身邊都出現(xiàn)了不少新情況，產生了不少新事件。這些新情況和新事件都或多或少地、或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作者的頭腦，促使他對社會和生活的認識不斷深化，促使他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不斷變化。起初，他似乎是懷著很大的興趣去寫的，他討厭這個社會，想用說笑話、講故事的方法從這個社會脫出身來；可是，他越寫下去越覺得僅僅如此不能滿足，越寫下去越覺得需要直接觸動這個社會，猛烈抨擊這個社會，盡力改造這個社會；然而，他又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別人同樣無能為力，于是便使小說的情調越來越沉郁了。
(何乃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