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我在

念念不忘，想和他回去看看我童年生活的家。如今它已不敵時光，頹敗得不成樣子了。上百年的老房子，無人居住久已失修，部分屋子已坍塌。那些巷子、廳堂、走廊、石階突然小了。原來不覺得小的，怎么突然小了？屋子終究比我老的，比我八十歲的奶奶還要老。我曾經和她住過的那個大房間，現在里面堆放著雜物，有裝谷物的圓形木桶，若干個陶罐子什么的。

這是廚房，這是養馬的地方，這里曾有個豬圈，種過絲瓜，這是我們跳繩、跳格子的地盤……歲月深處，三十年前的月色依然清冽，夏夜的螢火蟲依稀閃爍。只是它能否認出，站在這里的女子，是曾經那個黑黑瘦瘦的小女孩？

老屋沒有上鎖，也無須上鎖。沒有人會潛入一個荒涼的園子。除了做那些祭祀的時候，或到老屋中一個小廟上香的時候，偶爾還會有人回到這里。還會有誰扣響門環，輕輕推開這古老的門。門環有點涼，銹跡斑斑。靠著門上的石板，他為我拍照。是啊，我回來了。在這老房子的不遠處，有我爺爺建的房子。只隔著一條小巷子。現在也關閉著。父親的幾個兄弟都建起了新的樓房。再也不用一起擠在爺爺建的那棟房子里。而這里，獨自殘破了。

多少次，走過這些巷子，站在巷子口等待我的伙伴一起上學，一起游戲，一起掏麻雀。從這里經過，去我剛畢業分配的第一所學校，騎著紅色的腳踏車，還哼著歌吧。正發呆時一位大嬸經過，她手里提著菜籃子，和我打招呼。她的女兒是我小學同學，她現在還好嗎？

院子里到處雜草叢生，無人打理，也在情理之中。時光這樣疾速地流逝了。觸摸著老房子的墻壁，這歲月的見證者，它什么也不用多說。還記得高粱米做的粽子，還記得用豆渣煎的餅，還記得那些魚形的糕點……現在印象深刻的，很多是食物。那時肯定是個小饞鬼。奇怪的是，現在回想，卻一點也不覺得那日子是苦的。

張曉風說，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2009. 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