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鑒賞

作者： 張俊山

王佐才

小草，你為什么頹喪?秋風偷去了你的綠色，冬風劫去了你的枝葉，而今又有重雪壓著你。你是為了失望而頹喪?雪是春的先驅，它不能絕滅任何生機。你有的是求生之欲，你的根有泥土擁著，不論風雪不能阻止你來春蓬勃的生長。即今白云間微微的透出一些太陽的光線，那就是大地上一切轉變的記號。

小魚，你又為什么頹喪?雪后水面結著一層厚厚的冰，河中不聞潺潺的水聲，也不見輕綃似的波紋，你也只能躲身河底與人世隔絕。你就以為遭了厄運了嗎?黑暗的幕揭去了就是光明；走過了巉險的山徑，就是莽莽的平野。太陽駕著金輪照臨的時候，光芒萬丈，冰雪就將重回到它們慈母的懷里。

小鳥，你又為什么頹喪?雪遮掩了你筑在枝枒間的小巢，你和你的伴侶只能連日躲避在濃密的竹葉底下，雪不能做你的食糧。夜間你正做夢，葉給冷風括起了碎響，把你驚醒了，你戰栗個不止。一夜竹樹底下也積了幾堆雪，你更吱吱的呼吁著。你怎知你巢中的雪快要化成清淚流下地去，大地上也快要不見雪的影兒?你還要低泣，小鳥?

一九二九、十二、三十，吳興海島。

讀王佐才的《轉機》，會自然地聯想到英國詩人雪萊《西風頌》的名句：“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么?”德國詩人海涅的《我的心，你不要憂悒……》里，也有類似的詩句：“冬天從這里奪去的，／新春會交還給你。”詩人們的國籍不同，生活的時代也不同，但是當他們的詩思深入到對宇宙遞遭演變情景的諦視之際，卻不約而同地揭示了萬事萬物的的運動規律，達到了辯證的哲學深度。以這種哲學眼光看待社會人生、禍福災祥，就不會為一時的艱困所摧折，而永葆樂觀的進取的康健精神。

《轉機》的哲學主題無疑是辯證的，充滿了樂觀的浪漫氣息。詩人立足于肅殺嚴冬的現實環境，著眼于陸地、水中、天空的三種物象，分別以小草、小魚、小鳥為抒情對象，在園融充實的宇宙空間馳騁詩情，演出了一曲冬的三重奏。它告訴人們，盡管冬天是嚴酷的，令草木零落，魚兒偃息、小鳥戰栗呼號，但是，在這似乎要滅絕任何生機的現實環境里，卻孕育著春天必然到來的“轉機”：

即今白云間微微的透出一些太陽的光線，那就是大地上一切轉變的記號。

太陽駕著金輪照臨的時候，光芒萬丈，冰雪就將重回到它們慈母的懷里。

你怎知你巢中的雪快要化成清淚流下地去，大地上也快要不見雪的影兒?

如果明于此理，也就不必為一時困窘而悲傷，當然更無需“頹喪”。這是積極的人生態度，在世事維艱的生活中不可須臾喪失。這個主題內涵，對人們的思想啟迪意義，當是重大而深刻的吧?

詩篇的三重奏在和諧的旋律統攝下變幻視角，攝入不同的物象，反復詠唱，突出和強化了主題內涵，又豐富了詩的意象，從而把讀者的情思逐步導人廣闊的意境畫面，深味其中的哲理精髓，這是詩人構思的高明之處。

以第二人稱直接與三個吟詠對象進行情感交流和思想碰撞，并且每段都以同一個疑問句開篇，既增強了詩篇抒情的親切感，又在形式上造成強烈的回環意味，使詩篇獲得和諧的統一感。大宇宙的包容性和內涵哲理的貫穿性在這一完美的形式里實現了渾融、化一，不可分割。這樣，所謂“三重奏”也就不是同一主題的簡單重復，而是富有層次感的逐次深化和衍射擴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