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永遠留下那一片海》經典散文全集

永遠留下那一片海

只去過一次海南，應該說，留下的印象并不很深，就像我到過的其他一些地方，留下的印象也都不深。

但是記憶總是有一些的，不會完全被歲月磨滅，總有一點還存在心底里的某個角落，或是存在某一篇文章里，也或是在某一張照片上。也許不怎么清晰，不怎么完整，但畢竟存在著，我說的是，海，海南的海，三亞的海。

其實我并不十分地熱愛海。第一次出海是從上海去溫州，碰到大風，嘔吐得死去活來，沒有美麗，只有痛苦。以后曾多次去海邊，也坐過或短或長的海上航行，印象中的海水總是渾濁的，喧囂不安、煩躁不寧。海上的航行也不盡是浪漫的旅程，或者燥熱，或者寒冷，或者顛簸，或者乏味。也許，因為我不了解海，不熟悉海，我便無從熱愛它，當然，也沒有理由不喜歡它。就是這樣，對于海，和對于別的許多和我無緣的事情一樣，我不會愛它，也不會恨它，我只會平平靜靜地面對它。

在海南，在海南三亞的海邊，在天涯海角，我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初春的陽光輕輕地撫摸著我，暖暖的，溫溫的，沒有風浪，海是那么的平坦，那么的安詳，沒有張狂，沒有咆哮。海水輕輕地撫摸著海岸，如陽光輕輕地撫摸著我一般。印象中的渾濁的海、喧囂的海已經退去，眼前的海，如一處無我無物的境界，在我的記憶里突然地跳出一句歌詞：愛冬天的人，心底寬廣的人，像那融化冰雪的大地，像我的母親一樣。歌唱冬天的歌，出現在溫暖的大海邊，也許，大海和冬天，真有著某種聯系呢。

在現代化的城市海口，在商業大廈，在賓館酒樓，在繁華熱鬧中穿行幾天，再來到三亞的海邊，愈發能夠感受到海的寧靜。我想，我們大概無法在二者之間進行選擇，更喜歡三亞的寧靜的海，或者是更喜歡海口的欣欣向榮的氣氛，兩種感覺，僅是一種對比罷。只是在這樣的對比中，更新了我對于海的感覺，我仍然不了解海，仍然不熟悉，我的感覺卻不一樣了。

我的眼睛里全是海水，但是我不知道這里的海水是藍的還是綠的，我覺得我說不準。我也不知道這里的海水有多深，我想我大概不會去打聽。坐在海南的海邊，我只是覺得自己的心底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了，像大海退潮般將我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部帶走了，只剩下海。

同行的朋友們一一跳入海水中，接受海的擁抱，游向海的深處，他們向我招手，向我示意，來吧，來感受海是什么。我沒有動搖，也沒有猶豫，我不下海，我不怎么會游泳，又怕冷，我沒有觸摸過海，也沒有被海觸摸，但是我想，我已經接受了海的擁抱，我的心，已經向海的深處游去。

天涯海角，是一個好去處。

如果你心里煩，你可以到天涯海角去；如果你不可能到天涯海角去，你試一試，感覺一下，在你的心里，有一處天涯海角。

我問自己，到海南來做什么？

我聽見了自己的心的回答，來看海。

海南是燈紅酒綠、興旺發達的，海南的海卻依然純凈，亙古不變。我若是有機會再去海南，我仍然要去看海南的海，不管海南的海以后將是什么樣子，在我的心里，永遠留下的只是我在海南看到的那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