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知遙《七夕（組詩）》

你在憐憫他倆

一年只見一次

可天上一天

其實是人間一年啊

他們其實365天都在一起

婚禮

用西式的儀式

送上中國的祝福

司儀冒充了牧師

并以上帝的口吻發問

一致的回答

似乎海枯石爛

似乎所有的人

都在眾人的喝彩中

獲得幸福

吵架

為了誰洗碗的問題

為了誰曬衣服的問題

為了誰買早點的問題

恩愛的夫妻瞬間紅臉

扯開嗓門成了仇敵

冷靜下來

都不知道是誰對誰錯

冷戰冷戰

咬牙切齒

總有一個要先敗下陣來

首先說話

然后道歉

剛才的戰場硝煙散去

日子繼續往前

緩慢流淌

平凡的日子

女兒生日

頭一次和同學們自己過

家里的父母有點

被拋棄的空落

那成長的節奏

伴著獨立的步伐

和淡淡腥咸的海風

一路刮過來

停泊

一群野鴨

一只灰天鵝

一只虎視眈眈的貓

那一刻的靜止

讓他們同時把我

當了假想敵

在他們的故鄉

船和人正不斷占據

他們的家

無名樹

海邊 這是榕樹

還是菩提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暴雨的晚上

無家的人

可以把它當成家

密集的枝干

多像親人們的臂膀

病房記

1

鄰床的大姐

一直沒住過院

也沒吃過藥

59歲突然嚴重腎病

無法行走

她的丈夫

兩個兒子總在電話那頭

問她好點沒

他們十幾天都在吃外賣

等她回家做飯

2

63歲的老頭不會做飯

34歲的兒子不會做飯

27歲的兒子不會做飯

他們輪流來看鄰床大姐

頭不抬

進門就在手機里沉醉

大姐說 我真恨我這身體

他們仨沒了我

咋辦

3

一個六十歲的大娘

骨瘦如柴

患尿毒癥住院透析

她早年沒了丈夫

兒子今年30歲

母子依靠低保生活

住院十多天了

兒子天天守著

每天回家做好飯送來

話不多

最常見的是

他給一動不動的母親擦洗身子

趴在母親耳邊

聽無力的母親

說話

4

大姐說 我今天無論如何要回家

我得做點吃的

家里三個男人

沒飯吃

大姐 讓你老公做吧

大姐 讓你兒子鍛煉下

大姐 你要學會放手

不行 一想起他們自己洗衣服

自己做飯我就心疼

動力

一位華僑告訴我

堅持送孩子上華校的動力是

一位華人老太

突然老年癡呆

只會說中文

不會說英語了

她的女兒到養老院看她

兩人無法溝通

夜晚

大都會的夜晚

你才發現城市的美

豪放的內斂的

神秘的詭異的

走在大都市的夜里

你才知道

在長久的鄉愁里

你睡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