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峰《寫給父親母親》

寫給父親的歌

您從來不會告訴我

為什么，現在

我懂得了您

為了什么

本來，您給過我一把傘啊

可為什么雨水

還是透過發黃的照片

遮住了

眼簾

為什么

您的雙肩總是逆光啊

父親，夢里我看不清

您的臉……

當您老了

我肯定是您嘴角那顆笨笨的

飯粒，聆聽著您的囁嚅

時刻不曾離開您的

唇邊

多想再成為您油畫里的那只碗啊

幸福地被您捧著

吹一口氣

在我剛剛脫落乳牙的

碗邊

時光啊

該是多么鋒利

竟把我們對您的景仰

打磨成

花崗巖

這是一個夏天

這是一個耀眼的日子

我們這些飽滿的干癟的穗子

齊整整地站在

您的面前

父親啊

無論您的心田多么孤獨

我們依然是您麥田里的向日葵啊

努力地注視著您

追趕

今天我才深深的理解為什么您總是沉默

沉默著把自己燃成了一支

煙

或許

我只能生活在您的

窗外

那是您把我們的翅膀啊

交給了

藍天

被您深深的抬頭紋刻鑿過

被您的衣角撫摸過

我們這些您精心揀拾的

種子

已經準備好了風、雨

綠色的鴿哨

結痂的疤痕

漲紅了臉的獎狀

打濕枕頭的夢喃……

那都是歲月的儲蓄罐啊

今天，我們把炫耀舉給您看

我們那么小心

怕打碎了珍藏的

童年

但仍然有什么在指縫里

傾瀉而出

父親啊

今天請允許我們獻給您一條河吧

一條

酒杯里盛不下的河

喊一聲——我的娘啊

喊一聲——我的娘啊

痙攣的手指竟然捻不開那頁

發咸的日歷

而母親依然在

昏暗的油燈下

悠揚地搖動著屬于她的

年輪

我們都是她穗子上抽出的

一根根線啊

當生日

咬斷我們臍帶的時候

母親

悄悄地把自己打磨成一只繭

一只發黃的老繭

時光的背影里

為什么我總能看到母親

托舉的雙手

她踮起腳也要把我們送到

離陽光最近的地方

她精心地把我們打扮成一片片葉子

鮮翠欲滴

而在日子的最深處，她默默地向下

一直向下扎下去

扎下去啊

成了一條孤獨的

根

喊一聲——我的娘啊

淚水就漫過了我的膝蓋

我的腰

眼睛里就長滿了一大片一大片的

白茅草

當所有的蟲兒都停止了鳴叫

有一棵花生秧卻被連根拔起

怯怯地喊一聲

我的娘啊

秧根上的土

就嘩啦啦地

掉

喊一聲我的娘啊

我就能聽到

天下所有浪花的回應

在這里

在這一天

我

我們都在一起

喊一聲我的娘啊

內心所有要還給您的

就在一瞬間

奪眶而出

就一齊在海鷗的呼喚里

漲潮——那是我們最虔誠的最蔚藍的

祝愿

就一齊退潮啊

裸露出我們

情感的沙灘

那上面留下的貝殼里

母親啊

那里面也許

不——一定會有我們獻給您的淚水

那是我們敬愛您的珍珠啊

就讓我們伏下身去撿拾

一顆顆串成

這世間最美的項鏈

敬獻給您

我們會在那一刻

用最輕最柔的聲音

喊一聲

我的母親啊

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