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

作者： 劉煥陽 【本書體例】

孟棨

孟棨，字初中，唐僖宗時人，生卒年不詳。著有《本事詩》一卷。其中除宋武帝、樂昌公主兩條為六朝事外，余者皆為唐代詩人軼事。書中將本事與詩歌并錄，以發明那些“觸事興詠”的緣情之作，記載了許多優美動人故事。《本事詩》的內容分為情感、事感、高逸、怨憤、微異、微咎、嘲戲七類，“各以其類聚之”。《楊素》、《崔護》兩篇原載《本事詩》“情感”類。

陳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寶之妹，封樂昌公主。才色冠絕。德言為太子舍人，方屬時亂，恐不相保，謂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國亡必入權豪之家，斯永絕矣。倘情緣未斷，猶冀相見，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鏡，各執其半。約曰：“他日必以正月望賣于都市，我當在，即以是日訪之。”

及陳亡，其妻果入越公楊素之家，寵嬖殊厚。德言流離辛苦，僅能至京，遂于正月望訪于都市。有蒼頭賣半鏡者，大高其價，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予食，具言其故，出半鏡以合之。乃題詩曰：“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陳氏得詩，涕泣不食。素知之，愴然改容，即召德言，還其妻，仍厚遺(wèi謂)之，聞者無不感嘆。仍與德言陳氏偕飲，令陳氏為詩曰：“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遂與德言歸江南，竟以終老。

(選自《本事詩》)

南北朝時，陳朝太子舍人徐德言的妻子，是陳朝后主陳叔寶的妹妹，被封為樂昌公主。她才能超群，姿色出眾，沒有人能相比。徐德言當太子舍人，正碰上時局動亂，擔心夫妻不能保全，就對他的妻子說：“憑你的才能和容貌，陳國滅亡后必定會被有權有勢的人家搶去，從此咱們就永久隔絕了。如果緣份沒斷，還有希望相見，應當有一件用來作憑證的東西。”于是把一面圓鏡從中間打破，一人拿半面鏡子，徐德言跟妻子約定說：“將來你一定要在正月十五這一天在京城市場出賣這半面鏡子，我如果還活著，就在這一天去尋找它。”

陳朝滅亡后，徐德言的妻子果然被隋朝越國公楊素擄入家中，受到楊素的寵愛特別深厚。徐德言顛沛流離。勉強到了京城，于是在正月十五這天到市場上去尋訪。有一個老仆人正在叫賣半面鏡子，價錢要得特別高，人們都笑話他。徐德言就把老仆人領到自己住的地方，給他飯吃，原原本本地說出了這件事情的緣故，然后拿出自己的半面鏡子合成一個圓鏡。他給妻子寫了一首詩：“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陳氏見到詩后，終日啼哭，粒米不進。楊素知道了這件事，悲傷得臉都變了色，立即召見徐德言，把妻子還給他，同時還贈給他很多東西，聽說這件事的人都為之感嘆。楊素還同徐德言夫婦一起飲酒，席上陳氏奉命寫了一首詩：“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于是徐德言與陳氏一起回了江南，倆人白頭偕老。

“破鏡重圓”是一個富有生命力的典故，不僅廣泛地流傳于口頭，而且在文學作品中也常被運用。這個典故就是來自于孟棨的這篇小說。作品描寫了陳朝太子舍人徐德言與樂昌公主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

這篇小說之所以廣為流傳，感人至深，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作品中表現了徐德言與樂昌公主純潔真摯的愛情，歌頌了一種純真的愛情美。樂昌公主是陳朝后主陳叔寶的妹妹，她不僅地位顯赫，貴為一國公主，而且才能與姿色都冠絕一時，她與徐德言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恩愛夫妻。當時局勢板蕩，陳國危在旦夕，在這種情況下，徐德言非常理智而沉痛地告訴妻子：“以君之才容，國亡必入權豪之家，斯永絕矣。”表現了徐德言為妻子未來著想的寬廣胸懷。但夫妻的這一段深情畢竟難以割舍，所以他又對妻子說：“倘情緣未斷，猶冀相見，宜有以信之。”于是便打破一面圓鏡，夫妻二人各執一半，作為日后相見的憑證。陳朝滅亡之后，樂昌公主果然被擄入楊素家。楊素是隋朝的開國功臣，權傾一時，被封為越國公，他對樂昌公主特別寵愛。樂昌公主生活在楊素家里，享盡榮華，又“寵嬖殊厚”，這對一般人來說應當是滿足的。但她并沒有貪圖富貴忘記前夫，而是堅守信約，在正月十五這一天派老仆人到市場上叫賣那半面鏡子，希望與徐德言重會，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此時的徐德言已經潦倒落魄，他為了能與妻子相見，“流離辛苦”，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樂昌公主并沒有因為徐德言的潦倒而輕視他，當她讀了徐德言的詩后，是“涕泣不食”，悲痛欲絕。樂昌公主的真情終于打動了楊素，夫妻二人重新團圓。在故事的敘述中，作者穿插了徐德言與樂昌公主的兩首詩，這兩首詩是主人公感情的凝聚，徐德言的失落傷感與樂昌公主的哀婉為難，都表現得很充分，從而使這個純真的愛情故事顯得格外綺麗動人。

電影和戲劇都講究道具的運用，好的道具能夠揭示故事情節的發展和人物的命運。這篇作品中的圓鏡，也可以說是小說的“道具”，它既富有象征意義，又是作者的一種表現手段。“鏡破”象征著徐德言和樂昌公主夫妻離散，幸福破滅；“重圓”則象征著失落愛情的回歸，夫妻重新團圓。作為具有象征意義的“道具”，它已經包含了特殊的意蘊，預示了故事的發展和人物的命運。作為一種表現手段，“鏡破”與“重圓”是故事發展的關紐，人物的命運在這兩個關紐中得到突出表現，從而收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