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忘

作者： 淮南 【本書體例】

陸灼

陸灼，明末長州(今江蘇蘇州)人，生平不可考。有《艾子后語》一卷十五則。

齊有病忘者：行則忘止，臥則忘起。其妻患之，謂曰：“聞艾子滑稽多智，能愈膏肓(huáng荒)之疾，盍往師之?”其人曰：“善。”于是乘馬挾弓矢而行。未一舍，內逼，下馬而便焉。矢植于土，馬系于樹。便訖，左顧而睹其矢，曰：“危乎!流矢奚自?幾乎中予!”右顧而睹其馬，喜曰：“雖受虛驚，乃得一馬!”引轡將旋，忽自踐其所遺糞，頓足曰：“踐卻犬糞，污吾履矣。惜哉!”鞭馬反向歸路而行。須臾抵家；徘徊門外曰：“此何人居?豈艾夫子所寓邪?”其妻適見之，知其又忘也，罵之。其人悵然曰：“娘子，素非相識，何故出語傷人?”

(選自《艾子后語》)

齊國有個患了健忘病的人：走路忘了停止，睡覺忘了起來。他的妻子很發愁，說：“聽說艾子滑稽多智，能治好很重的病，你何不去拜他為師呢?”健忘病人說：“太好了。”于是乘快馬腰佩弓箭急忙前往。走了不到三十里路，腹內脹痛，就下馬解大便。他將箭插在土堆上，將馬拴在樹上。解罷大便，向左邊看了看箭，說：“真危險，打哪兒來的飛箭?幾乎射中了我!”向右邊看了看馬，高興地說：“雖然受到驚嚇，卻得到一匹馬!”他拉著韁繩剛要轉身，忽然踩到了自己拉的大便，惱恨地說：“踩到了狗糞，沾污了我的鞋。真可惜啊!”策馬往回走。一會兒到了家，在門外徘徊，說：“這是誰的家?難道是艾子的住所嗎?”他的妻子正好見了他，知道是又忘了，氣得直罵。他莫名其妙地說：“娘子，咱們素不相識，你怎么出口罵人呢?”

《病忘》是根據唐代劉丘子《啟顏錄·昏忘》中的一篇加工而成。加工后的作品，比原作內容豐富，人物形象鮮明，可讀性強。為便于說明問題，現將原作抄錄于后：

戶縣有一人多忘，將斧向田斫柴，并婦亦相隨。至田中，遂急便轉，因放斧地上，旁便轉訖，忽起見斧，大歡喜云：“得一斧!”乃作舞跳躍，遂即自踏著大便處，乃云：“只應是有人因便遺卻此斧。”其妻見其昏忘，乃語之云：“向者，君自將斧斫柴，為欲大便，放斧地上，何因遂即忘卻?”此人又熟看其妻面，乃云：“娘子何姓?不知何處記識此娘子。”

讀罷《病忘》，又讀過原作，方知陸灼筆下的人物，昏中見理。他那轉眼即忘的神志，似是瘋顛的言語，都符合健忘者錯亂的思維。因此，比起劉丘子筆下的人物更富典型性。

中國古代文學，一向主張“文以載道”，陸灼寫疾病的主題，就是借助病態，來扭曲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正常關系。小說中的健忘者，“行則忘止，臥則忘起”，以至連妻子也忘掉了，這樣的人物必然也忘記朝代、忘記社會。以忘來消除對明武宗時代社會黑暗、官吏腐敗的厭惡心理，保持心理的暫時平衡。

陸灼是明武宗時的戲劇家，他寫小說，也善于用人物的引動來刻畫人物，篇中多戲劇性的戲弄，因而造成了具有獨特情趣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