臠婿

作者： 鞏聿信 【本書體例】

彭乘

彭乘，生卒年不詳。筠州高安(今江西高安縣)人。約宋哲宗元祐初年(1086)前后在世，曾任職于邕州、儋耳等地，官至中書檢正。能寫詩，曾與黃庭堅相酬答。著有《墨客揮犀》十卷，《墨客揮犀續(xù)集》十卷(已亡佚)，對北宋遺聞趣事，尤其是詩話文評，征引頗為詳博，對研究北宋文學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

今人于榜下?lián)裥觯枴芭L婿”。其語蓋本諸袁松，尤無義理。其間或有意不愿而為貴勢豪族擁逼不得辭者。

有一新后輩少年，有風姿，為貴族之有勢力者所慕，命十數(shù)仆擁致其第。少年欣然而行，略不辭避。既至，觀者如堵。須臾，有衣金紫者出，曰：“某惟一女，亦不至丑陋，愿配君子，可乎?”少年鞠躬謝曰：“寒微得托跡高門，固幸。將更歸家，與妻子商量，看如何。”眾皆大笑而散。

(選自《墨客揮犀》)

當今人們從剛剛中榜的新進士中物色女婿，稱之為“臠婿”。其說法大概來源于袁松，這一習俗特別沒有道理。被選中作女婿的人也有心里不愿意卻被那些有權(quán)勢的貴族豪門強拉硬逼而推辭不掉的。

有一個剛考中的年輕人，風度翩翩，被一家有勢力的貴族看中，貴族命十幾個仆從簇擁著這位進士回自己的府第。進士一路高高興興地走著，一點兒也不推辭逃避。到了貴族府第后，看熱鬧的人擁擠不動。一會兒，有一個穿紫色公袍、佩金魚袋的人出來，對進士說：“我只有一女，長得也不算丑陋，想把她嫁給你，可以嗎?”進士向他鞠躬行禮，致謝說：“象我這樣貧寒微賤的人，能攀上您這么高的門第，當然是很榮幸的。等我再回家一趟，和妻子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樣。”圍觀的人都大笑起來，一哄而散。

在科舉時代，那些剛剛考中進士的人，常常成為豪門權(quán)貴物色女婿的對象。《臠婿》這則筆記小說正是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這一現(xiàn)象。

事情很簡單：某權(quán)貴擇婿未成。但小說寫得卻跌宕起伏而有風趣，喜劇色彩很濃。

小說開頭，先點出豪門權(quán)貴“于榜下?lián)裥觥薄ⅰ坝幸獠辉付鵀橘F勢豪族擁逼不得辭者”作為全篇的主干，然后具體寫某權(quán)貴看中一位新中的進士，即“命十數(shù)仆擁致其第”。在一般人的設想中，進士一定是力辭不就。出人意料的是他卻“欣然而行，略不辭避”。這立即引起人們的注意，“觀者如堵”，也引起讀者的興趣。當“衣金紫者”提出婚事時，不料進士卻道出一句“與妻子商量，看如何”的話來。于是情節(jié)發(fā)生了大的跌宕，喜劇效果也隨之產(chǎn)生。不僅是“觀者哄然大笑”，讀者也忍不住發(fā)出了笑聲。

情節(jié)雖風趣，但對當事人——權(quán)貴與進士來說，卻是一場斗智斗力的較量。權(quán)貴顯然是有備而發(fā)的。“命十數(shù)仆擁致其第”。這么做，一是顯示自己的勢力和排場，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進士逃避。而進士呢，在突然被圍的情況下，審時度勢，只有用智。于是他“欣然而行，略不辭避”，以此來麻痹對方。當談到婚事時，權(quán)貴心中躊躇滿志，觀進士的態(tài)度，認為他會滿口答應。卻不料在謙遜有禮的回答中，冷不丁蹦出一句“與妻子商量，看如何”。權(quán)貴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這句話，真是手足無措，哭笑不得。看來，即使是進士的妻子同意，也不能把女兒嫁給他了。而進士，不論他的話是托辭還是真有妻室，他都以他的機智與詼諧擺脫了困境。

這則筆記小說，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風趣故事，而是寓有深刻含義的。在科舉時代，功名和利祿可以說是密不可分的。特別是宋代，新中進士立即就可以授給官職。文中的權(quán)貴之所以要強行招婿，表面上看是因為進士“有風姿”，實際上就是因為他是新中進士，將來必會飛黃騰達，他看中的是進士背后的榮華富貴。這和那些豪門小姐拋繡球選中狀元做女婿的美好傳說，說穿了，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只不過一個是赤裸裸的，另一個是遮上了一層粉紅色的面紗而已。那些勢利之徒通過這種聯(lián)姻手段，不知葬送了多少男女的青春與愛情，也不知把多少正直但天真的青年拽入了泥潭。我想，作者的“尤無義理”，不是簡單地責備“榜下?lián)裥觥背霈F(xiàn)的荒唐與可笑，而是對那些勢利之徒的無恥行徑進行無情的揭露和辛辣的嘲笑。

這則小說，雖已經(jīng)過了幾百年，但對我們當今社會的某些壞風氣，仍不失它的譴責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