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第前后

作者： 鞏聿信 【本書體例】

玉泉子

玉泉子，當為別號，真實姓名不可考。著有唐軼事小說集《玉泉子見聞?wù)驿洝罚址Q《玉泉筆端》、《玉泉筆論》，署為“玉泉子撰”，故又稱為《玉泉子》。《舊小說》選錄了其中九則，題作者為盧仝，不知何據(jù)，或系盧仝號“玉川子”之誤。現(xiàn)存《玉泉子》為殘本。

趙琮妻父為鐘凌大將，琮以久隨計不第。窮悴愈甚，妻族益相薄，雖妻父母不能不然也。一日，軍中高會，州郡謂之“春設(shè)”者，大將家相率列棚以觀之。其妻雖貧，不能無往。然所服故弊，眾以帷隔絕之。設(shè)方酣，廉使忽馳吏呼將，將且懼。既至，廉使臨軒手持一書笑曰：“趙琮非君之婿乎?”曰：“然”。乃告之：“適報至，已及第矣。”即授所持書，乃榜也。將遽以榜奔歸呼曰：“趙郎已及第矣!”妻之族即撤去帷帳，相與同席，競以簪服而慶遺焉。

(選自《玉泉子》)

趙琮的岳父是鐘凌大將，趙琮由于長期隨岳父東奔西走，沒有考中進士，生活越發(fā)窮困潦倒，他妻子的族人更加看不起他，即使是他的岳父岳母也是這樣。

有一天，軍中舉辦盛宴，并有戲曲雜耍演出——這在州郡地方上稱作“春設(shè)”，大將家里的人都搭起棚子在里面觀看演出。趙琮的妻子雖然貧窮，也不能不一起去。可是因為她穿著破舊的衣服，眾人竟用帷帳隔開她。

演出正熱鬧的時候，按察使忽然派小吏騎馬跑來喊大將，大將心中有些害怕。到了按察使的住處后，按察使站在堂門口，手里拿著一封信，笑著問：“趙琮莫非是你的女婿嗎?”大將回答說：“是的。”按察使于是告訴他說：“剛才科考的報子來了，他已經(jīng)考中了。”說完就把手中拿的那封信遞給他，正是新考中的進士的名榜。

大將急忙拿著名榜跑回來，喊道：“趙郎已經(jīng)考中了!”趙琮妻子的族人立即撤去帷帳，和她坐在一起，爭著向她贈送首飾和衣服表示祝賀。

這篇《及第前后》雖短，但它以趙琮及第前后親戚們對他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形象地描繪了封建社會的世態(tài)人情。

趙琮的岳父是位大將。“琮以久隨計不第，窮悴愈甚”，親戚們都很看不起他。文中沒有具體寫親戚們?nèi)绾螌Υ瑓s寫了一件歧視他妻子的事。有一次軍中盛宴，舉辦“春設(shè)”，大將家的人都去看戲曲雜耍演出。因為他的妻子穿著破舊，眾人竟然“以帷隔絕之”，以同她處在一起為恥。對自己家族的姑娘尚且如此，對待女婿趙琮的態(tài)度就更可想而知了。”“妻族愈相薄”，看似簡單的一句話，不知飽含著多少歧視與侮辱。

趙琮及第的消息傳來，眾人的態(tài)度嘩然大變，白眼一下子變成了青眼。這時的趙琮妻子，由原來的一副寒酸相，立刻變得光彩奪目，雍容華貴，于是，“妻之族即撤去帷帳，相與同席，競以簪服而慶遺焉。”這和趙琮及第前的態(tài)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通過對比，形象地刻劃出眾人附炎趨勢的丑惡嘴臉。

趙琮及第前后，其岳父的態(tài)度尤其令人惡心。趙琮及第前，“妻族愈相薄，雖妻父母不能不然也，”表面看來，大將是礙于眾人的關(guān)系，不得不輕看趙琮。但實際上，大將自己的態(tài)度才是主要的。如果做岳父的看重自己的女婿，還會有誰輕看他呢?退一步說，若因女婿考不中進士而輕看他還情有可原的話，那么大將對趙琮妻子，即自己女兒的態(tài)度就更令人氣憤了。看“春設(shè)”時，“眾以帷隔絕之”。大將不知道嗎?肯定知道。即使他沒看到也會有人告訴他。但他的態(tài)度呢?文中沒寫。但眾人在大庭廣眾前如此辱沒他的女兒，正是因為平時他自己也沒有看重這個女兒。當趙琮及第的消息傳來后，作者用一句話——“將遽以榜奔歸呼曰：‘趙郎已及第矣’!”把大將的神態(tài)和復雜的心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眾人爭著向他女兒表示親近，大將自己不用說，更是慈愛有加。大概，沒有比得上此時的大將更加疼愛自己的女兒的了!。

趙琮在科舉場上屢屢受挫，親戚們都蔑視他；后來他終于及第，眾人一反常態(tài)，爭相送禮，這并不是他們親情發(fā)現(xiàn)，而只不過是世態(tài)炎涼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罷了。說穿了，左右他們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無非是“名利”二字。他們眼睛盯著的是趙琮中舉所帶來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本文正是通過這些勢利之徒對趙琮及第前后不同態(tài)度的對比，尖銳地諷刺和鞭撻了只重名利地位，不重親情人情的封建社會的世態(tài)。

作者并沒有寫趙琮及第后他本人與妻子兩人的態(tài)度如何，我想，驚喜交加是肯定的。而面對眾人一反常態(tài)的親近和祝賀，他們是安之若素呢，還是得意洋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