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穆尚書將出玉關先以詩二章見寄,次韻奉和二首·鄧廷楨
鄧廷楨
天山冰雪未停驂,一紙書來當劇談。
試誦新詩消酒淺, 重看細字對鐙龕。
浮生寵辱公能忘, 世味咸酸我亦諳。
聞道江鄉烽燧遠, 心隨孔雀向東南。
鄧廷楨,字嶰筠,江蘇江寧(今南京市)人,任兩廣總督期間,積極協助林則徐查禁鴉片,后被投降派陷害,貶謫新疆伊犁。
他與林則徐是刎頸之交,互相十分敬重欽佩,林則徐以前輩待之。當收到林在離蘭州后發出的信時,立即復信告以諸事準備就緒,竭誠迎候。林則徐收到復信后,即作兩首七律作答(見前),這時正出玉門關,故詩題曰“少穆(林則徐字)”“將出玉關”,他立即作了兩首詩“奉和”,這里選了其中一首。
林則徐出涼州后,即沿戈壁、越天山,“天山萬笏聳瓊瑤”,“積素迷天路渺漫”(均見林則徐《塞外雜詠》),鄧廷楨詩中說:我知道“天山冰雪”之艱險,但更知你絕不會因此而停下你的車馬。這是呼應林來詩中“絕塞仍期促膝談”之意而說的。
“一紙書來”即指林則徐代信的兩首詩,作者說收到這詩,就如當年在虎門前沿豪情滿懷,謀劃禁煙抗英的熱烈談話重現在眼前。故人未來書先至,其樂也何如!欣喜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間。
將與故人重逢的興奮,使他吟誦起奉和的新詩來,當歌需酒,不禁消盡了淺盞;思念故人急切的心情,使他再拿起剛到的細字來,老眼昏花,只好靠近那燈臺。通過這些細節的真實刻劃,他們倆的深情厚誼,以及離別的思念、重逢的渴望,都得到充分的表達。
第三聯說林則徐,你能忘卻浮生寵辱,把個人的升沉榮辱置之度外,這是我早就料定的。在廣州常見你案頭的一顆閑章,就刻著“寵辱皆忘”四字,正是“心底無私天地寬”。從你出關前寄來的兩首詩中看出,完全和我料想的一樣。
其實這“寵辱皆忘”四字說起來容易,此中包含著多少“世味咸酸”人情冷暖啊!這種世態炎涼,正是“世味秋荼苦”,我亦曾備嘗。正因備嘗此苦才更懂得“寵辱皆忘”的不易,能“寵辱皆忘”的難能可貴。
二聯先說自己,后說對方,三聯先說對方,后說自己,錯綜交叉,兩相輝映,將雙方忘我無私的高貴品格,赤誠相見的情誼,映襯得入木三分。看似使用熟語,平平道來,實是“漸老漸熟,乃造平淡”,以淡語致深意,才是詩家功夫。
結聯道出兩人共同關心的頭等大事:聽說江南故鄉烽火連天,硝煙彌漫,英軍矛頭直指南京,鎮江已陷,南方危急,有誰能銷這中原之金革呢?戍邊老叟如坐針氈,然而“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報國無門,為浪擲生命于絕塞而憤慨不平,苦悶難消。
最后“心隨孔雀向東南”一語,含蓄雋永。詩人于無可奈何之中,尚凝聚著“以天下為己任”,心系國家安危的無限深情。
全詩悲愴遒勁,感慨殊深,使人欽佩,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