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與故游夜別·何遜》原文與賞析

何遜

歷稔共追隨，一旦辭群匹。復如東注水， 未有西歸日。夜雨滴空階， 曉燈暗離室。相悲各罷酒，何時同促膝?

何遜(約480-518)字仲言，是梁代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詩得到沈約、范云等人的賞識，大詩人杜甫對他也頗為欣賞，說自己寫詩“頗學陰(鏗)何(遜)苦用心”(《解悶十二首》)。何遜善于描寫景物和刻劃離情別緒，詩的風格清新宛轉，聲律格調已很接近后來的律詩、絕句，在古典詩歌由古人律的發展過程中起過相當的作用。

他一度得寵于梁武帝，后被疏遠沒再任用。先遷為安成王參軍兼尚書水部郎，再隨廬陵王為記室。故后人稱他為“何水部”、“何記室”。517年6月，他去江州(今江西九江市)廬陵王府任記室，到任后不久即去世，享年約四十歲。本篇寫外遷臨行時和朋友話別的依戀情景。

詩的前四句寫臨別的心情，后四句寫話別的情景。

“歷稔共追隨，一旦辭群匹”，詩從多年的友情入筆，前后兩句形成強烈的對照。以歷年的相處襯托一旦的分離，突出了離情?！耙坏┺o群匹”句，讀來覺得意思未盡，但作者欲吐還止，避免了平直、刻露，意在不言之中，留給人去尋味。接著以一去不返的“東注水”比喻自己外遷后難以回來，寄托著個人仕途失意的深沉感慨。心情頗為悲觀，語氣也就顯得哀絕了?！皬腿纭币辉~，承上啟下，準確地表達了感情的層次：離別已經難堪，想到一去不返就更加悲傷了;把惜別傷離寫得格外深切。

五、六句轉入寫景，極力渲染環境氣氛?！耙褂甑慰针A”是寫室外景，“夜雨”、“空階”給人幽涼空寂的感覺，陪襯出離人的心境。這個景訴之于人的聽覺，，就顯出室內的靜默。一般的送別場面，多人參加的別宴上往往是酒酣笑頻，連外面的響聲也會充耳不聞的?，F在卻是雨聲清晰入耳，可見室內氣氛的凝寂，反映出黯然傷別的情境。“曉燈暗離室”，是室內景，從視覺寫。天已破曉，室內燈光相形暗淡了。這景也是在寫離人的情懷。他們徹夜依依話別，從時間看出別意的纏綿;同時燈光的暗淡也正如心境的暗淡。兩句詩都是平常情、眼前景，經過詩人的熔鑄，寓情于景，宛轉深微，籠罩著一片感傷氣氛。

在這感傷的氣氛中，朋友們心底的離愁互相感染、加深，以致再也沒有心思飲酒了。“相悲”是主客都悲，這是“歷稔共追隨”的深厚友誼在臨別時的表現。結句“何時同促膝”寫出盼望再聚又恐難以重逢的心理。“同促膝”、“共追隨”是往日相處的歡樂，可是現在即將分別，良時難再，重逢也是無法預期的。用激問的句式，更加情意深長，余音繚繞于語言之外了。

本篇是歷來傳誦的名作，語言樸實自然，敘事、表情、寫景都素直無華，然而意境清微，情韻深摯。正如沈德潛所說：“情詞宛轉，淺語俱深。”(《古詩源》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