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有街必有巷。

我的故鄉安鋪原是一個古老的集鎮，街市的繁華不用說，光是鎮上的小巷就已足以令人回味無窮。竹籃巷、話月巷、落轎巷、旗桿巷……每每想起這些巷名，總覺得其中暗含了特別的韻味。就像貯藏在地窖里的一壇陳釀，在沒有打開之前，讓人有多少的期待和想象。我盡管不很清楚這些巷名的來歷及淵源，卻在這巷子里來來回回走過了多少回，度過了童年、少年的美好時光。也正因為如此，我對小巷的依戀就愈加濃烈起來了，變成了難以割舍的一份情。

走入小巷，同時也走入了回憶。

小巷很窄，兩邊是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樓房和屋檐，中間擠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鋪一路的碎石或石板，姑娘俏皮地穿著木版鞋，鞋底敲擊石板的嗒嗒清亮聲響，在我記憶的磁帶上，漸弱又漸強，一直從巷頭響到巷尾。那響聲，令人想起，她也許就是我經常打量的碰上了又不敢正視的那位少女，裊裊婷婷的模樣，讓人心里喜歡。再和古詩里“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的意境一結合，那散發出的迷人氣息，就真的令人迷醉了。

小巷很深，沿著高高的圍墻往前走，常會發現“口”字型的一座座院落。那建筑的特色頗似北京的“四合院”，而故鄉人則稱之為“里”。里面住幾戶人家，中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天井，天井里一口不深的清水井，周圍栽幾株花木，而那牽牛花，紫藤和常青藤一類的植物就悄悄地爬出墻來，給小巷透露出一點春和夏的氣息。在清爽而溫暖的夜里，風吹過薔薇，小巷里灌滿了那么長、那么細的香味，使人想起了“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的詩句。

清靜的小巷很美，而那為叫買聲所縈繞著的小巷則另有一番風味。兒時的小巷里總有一陣陣清脆的，或是渾濁的，沙啞的叫賣聲穿堂過巷。那聲音同糖炒栗子、紅燒番薯芝麻花生糖的香味摻雜在一起，在腦海里翻滾，至今想來就顯得滋味更濃了。

過去的終歸已經過去。時間，改變著過去，改變著生活，也改變著將要改變的一切。

去年夏天，我回老家小住，展現在我面前的小巷，已改變了許多。再次漫步于小巷，那些在屋檐陰涼處悠然乘涼的大人和小孩兒見不著了，芭蕉扇也不見了，而空調卻是隨處可見-。小巷里的人關上自個的房門，在空調釋放出的涼風中，休閑地在屋里唱上幾首時下的流行歌曲，又該是另一番清爽了吧。而那輕柔的歌聲代替了小時候的叫賣聲，飄蕩在悶熱的空氣中，傳至小巷里的每一個角落。而我，依然愜意地伏在二樓的小窗前，用心聆聽發生在小巷里的一切。當一陣敲擊地板的腳步聲再一次傳來的時候，我竭力去尋找那撞擊我心靈的聲響，為了兒時的記憶——而裊裊婷婷的少女是不變的風景，只是昔日的木板鞋換成了高跟鞋，那穿在身上的紅色連衣裙悠然地擺動，一路走來，如赤色的虹，走過小巷，消散在我的視野里。這太陽余暉映襯下的小巷，此時倒也如一位嫵媚的少女，變得更加有味道起來。

小巷舊時的回憶已消失在夢里，今日的小巷也依舊那么美麗，那么明天呢，小巷的明天就該變得更美了吧，我不禁為之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