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杜甫》原文與賞析

杜甫

易識浮生理，難教一物違。

水深魚極樂，林茂鳥知歸。

衰老甘貧病，榮華有是非。

秋風吹幾杖，不厭北山薇。

《秋野》是杜甫飄泊西南天地間的時期所寫的一組詩，共五首，這里選的是第二首。這組詩約為杜甫于大歷元年至三年(766—768)遷居四川夔州時作品。

這首詩題為《秋野》，可是并不是寫秋野風光，而是緣秋野之景而生的感慨，通篇全是理語，意在講隨遇而安，知足常樂。

首聯徑以理語發端， 且下筆警策： “易識浮生理，難教一物違。”人生之理本不易識，禍福相因，幽微難明。尤其于古代階級社會中，一些人爭名于朝，爭利于市，爾虞我詐，明爭暗斗，使人往往感到人生無常，覺得不易識透人生之理， 杜甫卻反而說“易識”。為了說明這“易識”， 以“浮生”理輕輕一點，則使意圖顯豁無翳。“浮生”，語出《莊子·刻意》：“其生若浮。”意為人生活在世上，就象浮在水上的東西飄泊無定。并進而說“難教一物違”，從事物的普遍性上強調其必然性。首句如說成“易識人生理”那便意念不明，原意不出，一個“浮”字，堪稱詩眼，由此透出全詩的神韻。詩的開頭，猶如論說文字提出總論點，籠蓋全篇，提挈全詩。

頷聯以兩組生動的比喻說明要識透事理，趨其所歸。“水深魚極樂，林茂鳥知歸。”探后句知前句意為魚知水深處為極樂之境。說魚、鳥知應該歸向何處，實為說人也該懂得歸宿于哪里。人生若浮，應該歸向哪里呢?詩在魚、鳥二物的比照下，激起讀者對人間“深水”、“茂林”為何的深深思考，促使追尋答案，誘發出對下文索解的強烈愿望。

頸聯點明自己對人生的觀點：“衰老甘貧病，榮華有是非。”年老力衰了， 甘于貧病生活，不去羨慕榮華富貴，那實是是非之窩。杜甫這時已歷經世亂，備受榮辱，飽嘗甘苦，如今確是貧病交加。對此他說“甘”，也就是安于的意思。甘于貧病，不慕榮華，因為要得榮華就得鉆入官場。一入官場，那便進入了勾心斗角之所，敲骨吮血之地，實是招是惹非。

尾聯變換角度重申上句之意。“秋風吹幾杖，不厭北山薇”，“幾”與“杖”都是古代老人所用之物，這兒借指老人，應上句之“衰老”。北山薇，北山即邙山，在河南洛陽東北。北山最高處為首陽山，相傳周時伯夷、叔齊曾隱居在北山采薇度日。薇是一種嫩葉可食的野草。“不厭”，應上句之“甘”;“北山薇”應上句之“貧”。

這首詩寫出了杜甫的人生觀，“寧為宇宙閑吟客，怕作乾坤竊祿人”，淡泊寧靜，安貧樂道。同時也道出了一個客觀真理：“榮華有是非”。榮華場中，追名逐利，你爭我奪，豈止是一般的是非，那簡直是一場生命的賭博，自古官場無凈地就是這個意思。杜甫厭棄官場，疾恨官僚，鄙夷政客，自己又甘于貧困，甘于寂寞，甘于山野的高遠情懷，在此得到充分的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