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楊億》原文與賞析

楊億

錦字停梭掩夜機，白頭吟苦怨新知。

誰聞隴水回腸后， 更聽巴猿拭袂時。

漢殿微涼金屋閉，魏宮清曉玉壺欹。

多情不待悲秋氣，只是傷春鬢已絲。

楊億(974—1020)，字大年，建州浦城(今福建浦城縣)人。他是著名的史學家，曾參與編寫《冊府元龜》等大型史書，又曾把重視用典、講究聲律和詞藻的二百四十七首五七言律詩編成《西昆酬唱集》。歐陽修在《六一詩話》中說：“《西昆集》一出，時人爭效之，詩體一變。”楊億和錢惟演、劉筠便是“西昆體”的代表詩人。

“西昆體”的詩人，都是學習李商隱的，他們的詩，意象朦朧，若明若暗，詩句之間跨度很大，再加上大量用典，往往頗為費解。但詞藻美麗，聲韻鏗鏘，具有朦朧之美，也是藝苑中不可廢棄的一個品種。

這首《淚》詩是楊億的代表作，它運用了許多有關眼淚的典故，創造出一種悲涼凄惋的氣氛。

首聯寫棄婦的淚和怨。出句用織錦回文詩的典：前秦竇滔被徙沙漠，臨別時向他的妻子蘇氏發誓決不另娶，但他一到沙漠便背叛了諾言， 另娶了新婦。蘇氏得知后，在錦上織成回文詩寄給竇，希其感悟。對句用白頭吟的典：司馬相如將要聘茂陵女為妾， 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司馬相如才停止了娶妾之舉。這一聯借以上兩個典故渲染了怨苦的氣氛：蘇蕙在織回文詩時不斷地停梭掩機掉淚， 卓文君所寫的《白頭吟》感情凄苦，埋怨丈夫有了新知。但詩句都無所實指，僅是泛寫怨苦之情。

頷聯寫役夫的淚和怨。出句用《隴水歌》的典：《秦州記》載：“隴西郡一百六十里，隴山行人西役， 上此莫不回首悲泣，為《隴水歌》，歌曰： ‘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遠望秦川，肝腸斷絕!”對句用梁簡文帝《巴東三峽歌》之典;巴東山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這一聯是說，有人聽了《隴水歌》后，不禁為之回腸蕩氣;聽了《三峽歌》后，更以衣襟頻頻拭淚。這一聯仍然是借役夫的淚和怨來泛寫怨苦之情。

頸聯寫后妃的淚和怨。出句用陳皇后廢棄長門宮之典：漢武帝為膠東王時，欲取阿嬌(即陳皇后)，擬作金屋貯之。后因衛子夫得寵，再加上陳皇后無子，被廢居長門宮。《長門賦》中有句云：“左右悲而垂淚兮，涕流離而縱橫。”對句用薛美人淚凝成血之典：《拾遺記》載：“魏文帝所愛美人，姓薛名靈蕓，聞別父母，歔欷累日，淚下沾衣。至升車就路之時，以玉唾壺承淚，壺即紅色。既發常山，及至京師，壺中淚凝如血矣。”這一聯以“漢殿微涼”來渲染秋天蕭條凄涼的氣氛，從而形容陳皇后被打入冷宮后的痛苦心情;又以“魏宮清曉”來渲染天將破曉時的寂寥清冷氣氛，從而加重薛美人辭別雙親時玉壺中淚凝如血的悲劇程度。運用實典虛寫的手法極為成功，從而使意象更為朦朧，怨苦的色彩更為濃重。

尾聯是全詩的總結，是對前面所運用的六個典故的概括和深化，意思是說，多情的人不一定因感受到蕭條肅殺的秋氣才產生悲哀之情，即使在春光明媚的季節，也會因感傷而使兩鬢成絲。

統觀全詩，處處離不開“淚”，而又不明寫“淚”，沒有出現一個“淚”字;詩中無所實指，而對怨苦氣氛卻采用了層層加深的皴染法，使悲感色彩越來越濃，而意象卻越來越朦朧模糊。這的確是古代一首頗為典型的朦朧詩。